本文是“燃烧的岛群”第篇原创文章，全文共字，配图26幅，阅读需要10分钟。
位于长江下游之畔，与江阴隔江相望的靖江是一个并不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小城，全境均为冲积平原，地势平缓，土地肥沃，民众富庶。然而——没有历史、没有古迹、没有名人，可谓是“三无”小城。
图1.海拔仅仅30多米的靖江孤山，汉时尚为长江下游的水中孤岛
地缘因素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，这片位于古长江口的冲积平原直到汉末才堆积成陆，宋代以后逐渐远离长江洪水的侵害，人口有了显著增加。明成化七年（年），时任南京巡抚的腾昭上书明廷，表奏说该地“居长江下游，扼江海门户，捍卫全吴，足称重镇”，有单独设县的必要。明宪宗朱见深批准了这个奏折，并给此地赐名“靖江”，“靖”字寓意安定太平，“江”即长江，“靖江”就是安定拱卫长江的要塞之地。
图2.江阴-靖江地区长江流域卫星图，*色为城市，周围全为良田
明清时期，靖江大部尚属于长江中的岛屿沙洲，北侧与泰兴县之间相隔着长江故道，在行*上隶属于江南的常州府。由于*治经济上与苏南的交流更为紧密，靖江大部分是少见的江北吴语区，在文化上也更倾向于江南的吴越文化。
图3.江阴要塞*山炮台遗址
江北的靖江和江南的江阴共同充当着拱卫长江口的角色，在江阴的长江岸边还有着几座长江下游冲积平原少见的山丘，称为“*山”地区。靖江-江阴之间的长江最窄处仅1.25公里，古往今来，守江必守江阴，为*事重地、战时要塞，素有“江海门户”之称。
图4.年12月2日被日*占领的江阴要塞32公分榴弹炮
早在明清时期，江阴就筑有炮台。年冬，江阴要塞被列为锡澄国防线防务重点，到全面抗战爆发前，要塞编制有*山炮台（毫米榴弹炮2门、毫米榴弹炮1门、毫米榴弹炮2门）、东山炮台（英造毫米榴弹炮1门、毫米榴炮2门）、西山炮台（毫米榴弹炮1门、毫米榴弹炮2门）、鹅山炮台（毫米榴弹炮1门、毫米榴弹炮1门）、萧山炮台（德造毫米榴弹炮2门）等五个炮台，及工兵连、通信连、守备营等，拥有10余门毫米以上的重型榴弹炮。
图5.江阴要塞残留的高射炮，他们是防空战的主角
到年全面抗战爆发前，贫弱内乱的国家无力建设强大的海*，海*的九大主力巡洋舰“四海肇应宁平逸”里最大的六艘都是清末采购的老爷货，舰况不佳，弹药不足。吨位最大的海圻号虽然有海*口径最大的两门毫米主炮，但只剩下一发炮弹，基本就是个样子货。其余清末*舰早已严重过时，基本没有防空能力，就连炮战也难称合格。（关于这批老舰的由来，详见迟来的援*——甲午战败后重建的晚清海*舰队（-）晚清，重建北洋舰队的努力，最终结局可堪唏嘘）
图6.时为中国第一舰队旗舰的“平海”号巡洋舰
民国时期只有“宁海”、“平海”和“逸仙”号三艘轻巡洋舰稍显现代化一些，至少装备了专门的防空高射炮，但仍无法与侵华日*的第3舰队匹敌。（民国海*的重建，详见最后的龙旗舰队和民国海*的重建（-）大清最后的舰队和民国海*的重建）仅一艘充当旗舰的万吨级“出云”号装甲巡洋舰，就装备有4门毫米主炮和14门毫米副炮，火力足以匹敌中方舰队的全部大舰。（关于出云号，详见一条过时的老舰，一段唏嘘的历史：14年抗战时期的出云号装甲舰浩气长存！战斗在出云号装甲巡洋舰上空的中国空*）日*还特意将包括“加贺”、“凤翔”、“龙骧”号在内的三艘航空母舰调至东海，单论海*实力已成碾压之势。
图7.侵华日海*第3舰队旗舰“出云”号装甲巡洋舰
由于中国海*实力与日本联合舰队存在着巨大的差距，海*根本没有能力保卫自己的海洋，不得不退守长江。海*部制定的计划是与陆*空*联合行动，配合要塞的重炮封锁长江口。说是封锁，实则也因为中国舰队已无路可退。长江虽水面宽阔，可通行数千吨大船，但自武汉江面再往上游的江面骤然收窄，浅滩遍布，水下礁石嶙峋，吃水深的钢铁战舰已不能通行。海*如不能在下游江面仅存的几处要塞阻止住日*，那么反而会被日*堵在长江里，免不了全*覆没的结局。有海无疆，有疆无防，正是那个时代海*的无奈和悲哀！
图8.为配合淞沪抗战，海*决心在江阴进行封江堵塞
年8月11日召开的国民*府最高国防会议无奈的同意了海*提出的封江方案，具体措施包括破除长江下游的灯塔、灯椿、灯船等标志，使日舰失去航行目标；同时在江阴要塞处自沉舰船堵塞航道，并配合布雷和岸炮构成阻塞线。从事后诸葛的角度，不得不说这是个保守的方案——海*将战斗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日*，筑好防线等着*子来攻，然而*子真的跟神剧里一样，蠢到会硬闯吗？
图9.江阴堵塞线示意图，舰队和要塞将配合防守在该线以西
当时，虽然中日已在华北开战，但是长江中下游流域的武汉、九江、芜湖一带，尚有日本海*陆战队余人、各式舰艇70余艘，封江作战本也计划将这些日*日侨一网打尽，可惜由于叛徒的泄密和日本早有预谋实施的撤侨行动，未能如愿。图10.八重山号布雷舰，为长江封堵线以西最大的日舰
8月7日夜起，满载日*和日侨的船队在日舰护送下连夜冲过长江几大要塞。由于江阴要塞驻*与海*都尚未接到封江的具体指令，只能眼睁睁看着日舰撤离。逃出长江口的日舰总数近20艘，包括担任日*侵华第3舰队第11内河炮艇战队旗舰的“八重山”号布雷舰，该舰最终直到年9月24日才在菲律宾海域被美*舰载机击沉（关于该舰的结局，详见一条沉没74年的日本*舰考证，真正身份可能与中国战场颇有渊源挥舞屠刀的蚂蚁（二）-科隆湾网红沉船卢松炮艇到底是个啥船？）。
图11.“德胜”号水上飞机母舰的舰载机
按照计划，自沉的8艘*舰分别为舰龄最大的练习舰“通济”（海*元老萨镇冰和时任中国海*司令陈绍宽都曾任该舰舰长），巡洋舰“大同”、“自强”，水上飞机母舰“德胜”、“威胜”，测量艇“武胜”（已停用）、鱼雷艇“辰”字与“宿”字号（均已停用）。
图12.江阴要塞沉船线示意图
此外，海*还向招商局与其他民船公司征集了“嘉禾”、“新铭”、“同华”、“遇顺”、“泰顺”、“广利”、“醒狮”、“华新”、“回安”、“通利”、“宁静”、“鲲兴”、“新平安”、“茂利二号”、“源长”、“母佑”、“华富”、“大篢”、“通和”、“瑞康”等20艘轮船，同样打算用于江阴要塞封锁线的堵塞和自沉。
图13.江阴封堵线最终的沉船方位图
8月11日，海*派“甘露”、“白皦”、“青天”3艘测量舰，与“绥宁”、“威宁”两艘炮舰溯江而下，将江阴下游各处的灯塔、灯标、灯船航道标志逐一轰毁。
图14.江阴封堵线对应沉船表
11日晚10时，陈绍宽亲率海*主力“平海”、“宁海”及部分准备自沉的*舰顺江疾进，驰赴江阴。12日上午8时，各舰官兵在舰舷“站坡”，向*旗行礼致敬。随后，自沉舰队由“通济”号率领，驶向福姜沙就位。各舰投下艏艉锚，依次打开海底阀沉入江底，封江工作直到入夜方告完成。
图15.抗战中最大的一次自沉封江时的照片
沉船封江后，第1舰队司令陈季良中将率领“宁海”、“平海”、“逸仙”、“应瑞”、“海圻”、“海容”、“海琛”、“海筹”8艘主力巡洋舰在封锁线后方布防，第2舰队的小型舰艇部署其后，海*希望通过这种“堡垒”战术，发挥巡洋舰主炮的远程打击能力，为了显示绝不退缩的决心，所有大型舰艇集体下锚，充当固定不动的水上炮台。实际上这种停船下锚的方式反而很大程度上方便了日机的空袭。
图16.长江上的空战，中国空*一度曾在空中不落下风
接下来长达40天时间里，上海市区的陆*打得如火如荼，空*也不断英勇出击，屡得战果，海*却在自己制造的堵塞线和江阴要塞岸炮阵地的后方，安静地等待日舰来袭。这种消极的作战方式，不能不说对战局有着负面的影响。（关于淞沪抗战空*的战斗，详见·8·14，14年抗战中反击*子的第一天的空中战斗淞沪空战第一天：铁翼蔽空、马达齐鸣，锦绣河山，辉映著无敌机群）
图17.日造巡洋舰“宁海”号的历史照片
虽然当面的日本侵华舰队远为强大，但在日*建立地面机场前（利用公大纱厂的高尔夫球场建立的公大机场到9月10日后才能使用），前线日*只能依靠航空母舰的架舰载机提供近距离支援，而且开战之初的中国空*尚有一定实力，曾以逸待劳伏击了从台湾远道奔袭而来的九六陆攻，完全有能力为海*提供空中掩护。等到日*地面机场投入使用，凭其更雄厚的实力击败了中国空*，那么海*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。
图18.当时中国海*吨位最大的海圻号巡洋舰，但几乎没有防空能力
所以说，假如海*不是急着把自己封锁在江阴以西的江面，而是合理寻找战机出击，支援淞沪战场的陆空*，发挥大口径舰炮作用，那么即使是不敌日舰队，也至少是亮了剑，不至于被一个月后的区区数十架敌机空袭全歼！海*不敢出动主力迎战外敌的这种保守，似乎从甲午海战之后一直传承至今！图19.从江阴要塞出发袭击“出云”号失败的史号鱼雷艇
“”淞沪抗战爆发后，江阴各舰加强了对空警戒。8月14日，江阴电雷学校派出两艘史字号鱼雷快艇出击上海市区的日舰，可惜未能取得战果（这个故事详见一条过时的老舰，一段唏嘘的历史：14年抗战时期的出云号装甲舰浩气长存！战斗在出云号装甲巡洋舰上空的中国空*）。这次出击也是海*在淞沪抗战中唯一的主动出击。
图20.加贺号航空母舰上的双翼舰载机群，年已完成现代化改装
淞沪抗战爆发时，日*最新建成的航母苍龙还在舾装中，赤城号的现代化改装也没有完成，全部可用的航母只有加贺（第2航空战队）、凤翔和龙骧（第1航空战队）三艘，载机共架（凤翔号9架九五式舰战、6架九二式舰攻，龙骧号12架九五式舰战、15架九四式舰爆，加贺号16架九零式舰战、28架八九式舰攻、16架九二式舰攻，均超过年度定数），其中舰战37架，舰攻50架，舰爆15架。由第22、第30驱逐队的4艘驱逐舰提供护航。而中国空*有三个装备霍克式战斗机的大队，战斗机总数达到95架，如果集中使用，可望在淞沪战场上形成局部优势。
图21.陈应明作江阴海空保卫战中的“平海”号
可惜的是，只有高志航的第4大队被紧急调来前线参战，并在与日机的缠斗中逐渐消耗殆尽。因为中国空*的战机全靠进口，打一架少一架，飞行员数量也补充不上，而日*有着强大的后备力量，所有损失均可以及时补充。一个例子是在8月22日，日*最新服役的6架九六舰战，就在佐伯航空队分队长中岛正大尉的率领下降落在“加贺”号的甲板上。这种新型下单翼战斗机的加入，使得中国空*的双翼战斗机在缠斗中处于下风。
图22.8月22日刚刚飞赴加贺号增援的九六舰战为日*赢得了性能优势
在8月份，由于日机专注于保护上海的日*阵地，以及与中国空*空战，没有对江阴江面的中国空*发起大规模进攻，但仍有数次接触。8月16日11时，日机7架在恶劣气候的掩护下来袭，其中一架冒险穿出浓云投弹未果，各舰高炮齐发，日机撤离。8月19日上午7时30分，日*从“加贺”号航母起飞的12架舰载机飞抵江阴上空。*舰与要塞对空火力齐发，织成密集的火网将其驱离。
图23.日本海*爱知造九四式舰载轰炸机
20日上午8时，日侦察机一架突入舰队上空侦察，遭“平海”舰射击后急忙逸去。8时半，江阴炮台发出紧急警报，瞭望兵报告：敌机7架在下游高空出现。少顷，敌机群飞临要塞上空，被防空火力击散。见炮台有所准备，日机随即向下游方向飞去。有几架飞机投下炸弹，其中1枚炸弹投在距“宁海”舰约0米的江面，激起巨大的水柱。
图24.日本海*爱知造九四舰爆（上）和九六舰爆（下）
22日，“加贺”号日机又一次来袭。这一次，“平海”号高射炮射出的炮弹在其第二队的第三架九四式舰爆边开花，敌机化作一团火球拖着黑烟坠落于*山背后，这是抗战时期中国海*的第一个对空战果。其他日*飞机在轰炸岸边电雷学校之时，遭到学校附近的防空机枪的攻击，正向要塞俯冲的日*第一队第五架九四式舰爆号被猛烈的机枪火网命中，坠入学校食堂的前方。
图25.日本海航空技厂九二式舰载鱼雷攻击机
根据另外一份中方的记载：“8月22日下午1时，日12架轰炸机编队空袭江阴电雷学校。时年17岁的崇明籍学生陆人达担任重机枪副射手，在敌机俯冲投弹前，他予以瞄准一阵猛射。一架日机中弹当场起火，拖着浓烟坠落在电雷学校医务室门前，机上3名日本兵顷刻毙命。”据陆人达本人的回忆，当时中国地面部队击落日*轰炸机并不多见，陆人达等重机枪防空阵地官兵获“铅刀小试”奖旗。而根据该机乘员三人来判断，该机可能是加贺号所属的三座型九二舰攻。
图26.今天的江阴要塞文化公园，江阴长江大桥从中穿过，周围已高楼林立
由于资料匮乏，我暂时未能找到这段时间日方的对应记录。实际上，由于此时日本尚未占据上海地区的地面机场，无法部署大量的陆基飞机，因此8月份内整个中国海*的空中压力还不算大，几次的空袭尚属于试探，更激烈的战斗直到一个月后才展开。同样可惜的是，中国海*如果能够主动出击，别说击沉日舰，哪怕只是给陆*兄弟们开上几炮助阵，该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一幕啊！未完待续，敬请